该文件是为一年前 ITER 的管理机构 ITER 委员会的一场非公开会议所起草,其内容表明,在当时,项目就得延期三年,是六个月前内部预估时间的两倍。自这些文件成文已经过去了一年,本来已经很严峻的消息如今更加糟糕。然而,ITER 组织内无人能提供延期的具体时间,更不用说由此产生的额外费用了。美国能源部(U.S. Department of Energy)负责该国参与 ITER 的部分,他们也说不清楚。我们就此事曾联系过能源部的官员,但截至本文发表之日,能源部并未做出回复。
2021 年底,ITER 委员会悄悄要求修改项目进度和成本估算,最终在 2022 年 6 月的一场内部会议中公布了出来,也就是总干事比戈特因病逝世的一个月之后。过了几个月,我向 ITER 的新闻通讯负责人拉班·科布伦茨(Laban Coblentz)询问修改后的进度表,他像该项目的其他人一样拒绝透露,也不提供任何关于延期或成本超支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的提示。科布伦茨表示,比戈特的逝世让 ITER 陷入了“相当痛苦的领导层过渡期”,也让修订进度表变得毫无意义。他说:“这与提供给您的 2022 年 6 月 ITER 委员会流传的内部文件没有关系,那份文件已失去效力,内容也不再精确。”
为了回应这一阻挠行为,今年初我根据美国信息自由法案提起诉讼,要求公开 ITER 预期的进度和成本问题。截至今日,诉讼已部分成功。法庭提取到部分经过编辑的文件,揭示了 2021 年 11 月 ITER 内部估算的结果——项目已经延期 17 个月。直到 2022 年 6 月的委员会会议,延期时间翻了一倍,大约需要 35 个月,足够为 ITER 早已臃肿不堪的成本再添加数十亿美元。但时间进度不能反映出其他可能导致更长延期的事件。
除了 ITER 的一些部件远远落后进度,一些装置系统也出现了缺陷。ITER 的液氦制冷剂需要隔热层令其始终处在低温状态,托卡马克的墙壁也需要这些隔热层的保护。但后者因为焊接点与清洗金属的酸发生反应而腐蚀裂开。“总而言之,要移除约 20 公里长的极薄管道,并进行替换,大部分情况下需要修复隔热层,小部分情况下需要将它们更换成全新的。”科布伦茨说,“不过那不是 ITER 协议中的高成本部件。”除此之外,一些真空容器部件就像拼图一样,需要严丝合缝地装配起来,精度达到亚毫米级,然而制造出来的成品精度并没有达到要求。“合理来说,你可以称之为制造缺陷。”科布伦茨补充道。2022 年 11 月,ITER 组织不仅决定中止真空容器的组装工作,还要移除早已装配好的部分以进行修复。即便如此,美国橡树岭国家实验室(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y)ITER 项目美国部分的项目主任凯瑟琳·麦卡锡(Kathryn McCarthy)仍然向国会作证:ITER “持续的项目进展向我们表明,他们能在巨轮般的核聚变组件上实现毫米尺度的工程精度。”
困境远不止于此,2022 年 1 月,法国核安全局(ASN)彻底叫停了 ITER 的组装工程。在众多问题中,ASN 并不相信计划安装在反应堆周围的防辐射屏障数量是否足够,在 ITER 能证明保证人员健康安全之前,ASN 不允许继续组装。然而,增加更多的防辐射屏障可能会增加重量,从而超出橡胶-金属防震地基所能承受的范围。“ASN 将根据 ITER 组织按要求提供的自证文件,重新考虑解除托卡马克组装的暂停令。”ASN 发言人伊万婕拉·佩蒂(Evangelia Petit)在邮件中如此回复我。ITER 被要求必须最先解决生物防护问题,以应对辐射威胁。然而,科布伦茨表示这样的僵局是“过度保护主义”导致的,并建议先允许 ITER 以低功率运行一段时间,以确定辐射危害程度,有了全面了解后,再切换至高功率运行。
2022 年末,ITER 总干事比戈特的继任者皮耶特罗·巴拉巴希(Pietro Barabaschi)承认真空容器和隔热层问题极大影响了 ITER 极力宣传的首次运行时间。“我们当然非常清楚进度和成本问题的后果,这两方面的影响不会小。”2022 年 11 月,他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这样讲到。但是,延后时长及其导致的成本仍不明确,而且巴拉巴希的声明还没解释供应链问题,也没有谈到尚无任何改进的监管。
2023 年 3 月,ASN 发现一些焊工的资质是伪造的,他们的工作是在金属部件之间完成核电厂级别的焊接。随后,ITER 官方禁止提供焊接服务的供应商在施工场地随意走动,但 ASN 要求 ITER 梳理与承包商有关的所有情况,并提交一份解释资质造假的影响陈述。科布伦茨相信,2022 年讨论的组件推迟和供应链问题可能会造成约 3 年的延期,而真空容器缺陷部件和隔热罩可能会导致 2 年的延期,但这两个时间不会叠加起来,其中许多问题可以同时处理好。事实上,他表示 ITER 首次产生等离子体时(也就是实验堆开始运行之日)有些设备是不必要的,因此 ITER 组织可能会在那之后再开始安装余下的设备,不过这个时间点可能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的情况了。
再次声明,也许大教堂是个错误的比喻,虽然巴黎圣母院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建造完成,但之后很快它就变得开放和活跃,在施工开始后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内就开始投入使用了。没人能保证 ITER 也会如此。每过去 10 年,这个破纪录的“国际大科学纪念碑”项目就越来越让人们怀疑,我们在建设的究竟是科学的丰碑,还是一座陵墓。